情緒過度的激動讓鳴人沒法安睡，即使累得幾乎要暈厥過去，卻也還是只能夠睜著眼睛瞪著天花板。

窗外，朦朧的月色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烏雲覆蓋，漸漸的，也許是天氣的緣故，也許是心情的緣故，鳴人感覺空氣悶得讓人難以呼吸。倏地一下，一道閃電劃破天際，宛如一條亮白的銀龍刺得人頭暈目眩，隨即便是一聲巨大的轟鳴聲，仿佛有人在天上蠻橫的用斧頭劈開天地。雨點隨著雷電滴滴答答的掉落下來，打在樹葉之上，響起淅淅瀝瀝的聲音，漸漸的，雨點多了起來，匯集在屋頂上，順著屋檐、墻頭和樹木跌落下來，攤在院子裏。

鳴人房間原本的主人，因為喜愛看星空，便把床移得更加靠近窗戶，如果是小雨倒也罷了，然而這一場磅礴的大雨，卻是來勢洶洶的砸了下來，直接把雨水砸落在鳴人的臉上。

鳴人想要起來關上窗，但是睡不著並不代表他還有力氣，來到這裏幾天都被紫菀纏著，昨天又是跟個怪人鬥了一場，然後早上的時候，不知為何，醒過來卻感覺絲毫沒有睡過，像是一晚上都在掙紮著什麽，疲憊得很。今天幾番情緒反覆，已是消耗心神，再加上大半個晚上都在看書，精神力的集中更是讓人困乏，之前只是因為想要追問鼬，然而當躺下來之後，便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。

雨水一滴一滴的打在臉上，讓鳴人有些恍惚。失去的那一天，也是這樣的大雨，無能的他，連把佐助帶回來都做不到。現在，又是一場大雨，是因為，問了多餘的問題，而又要失去了嗎？兩年前，是因為他不夠強，兩年後，是因為他那些奇怪的情緒嗎？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心情？為什麽非得要問這樣的問題？為什麽？

那是因為，你的無能以及愚蠢。

心的深處，傳來一個聲音，冷漠而黑暗。

我的無能，以及愚蠢？那到底，要怎麽做，才能夠，不再失去？

失去的痛苦，承受一次就夠了，而如果這一次真的失去了鼬，也許他會同時失去堅持的動力。已經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，鼬的一切，比其他任何東西都重要。

模模糊糊中，鳴人便再一次掉入那個夢境中，似乎來到這裏的每一天，他都會進入那個夢，區別只在於，他醒過來是否還記得而已。夢裏，依舊是血紅的一片，依舊是無數的屍體，只是這一次，卻多了一個人，一個站立於他對面的人。

那個人滿身都是鮮血，腹部被破開一個大洞，鮮血混著腸子吊掛在身上，樣子格外恐怖，此時的他完全沒有力氣，若不是手中還有一柄長棍，絕對已經跟其他人一樣倒在了地上。他的額頭上破開了一道刻骨的痕，艷紅的血液從傷口上留下來，緩緩的趟過他那雙充滿覆雜痛苦的眼睛。他不解他不甘他仇恨！他緊緊地扣住長棍，似是要把所有的力氣都在這最後的一刻釋放出來，他張大著嘴在吼著什麽，身受重傷卻還如此激動，後果便是沒說一段話便噴出一口血，場面震撼。

鳴人睜大了眼睛，瞳孔緊緊的收縮著，心裏更是慌亂得認為，他的心臟隨時都能夠停止跳動，他想要聽清楚那個人到底在說什麽，但是耳邊卻只有嗡嗡的刺耳聲音，尖銳的聲響阻隔了鳴人的聽力。鳴人大喊著，想要上前去，但是身體卻僵硬得無法動彈，這種感覺，就跟當時在小鳳凰的記憶裏一模一樣。

嘶聲力竭的大吼著，那個人用盡了生命最後的力量，只為了把所有的憤怒匯集於此。隨著鮮血的流失，那個人的力氣也終於耗盡，只能不甘的緩緩倒下。鳴人的目光，追隨著那個人倒下的身影，一點一點的往下移動，悲涼寂靜痛苦，以及那無邊無盡的孤寂，也隨之侵襲而來，這裏，又再次，只剩下他一個人了……

在那個人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間，鳴人感覺到，耳邊的吵雜聲瞬間消退，蒼涼的風聲呼嘯入耳，而伴隨著風聲進入腦海的，則是那個人倒下時最後一聲不甘的呢喃。“為什麽？為什麽要殺我們？”

低沈無力的聲音，乍雷般的響徹耳畔，震得鳴人渾身一顫，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，瞪大的雙眼，驚恐萬狀的看著倒下的人，想要上前揪著人讓他重覆再說一遍，卻也害怕聽到同樣的話。不……不不不不不！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！他沒有做這樣的事！他沒有殺他們！

沒有？那麽，你又如何解釋，地上血流成河的場景？沒有，你又如何解釋，你手上沾滿的鮮血！！

手上的……血？在腦海爆喝聲之下，鳴人顫巍巍的地下手，看到的便是一雙顫抖著的染滿了鮮血的手。顫抖著把手舉到眼前，鐵銹般的腥臭味明明白白的告訴他，這不是紅色的染料，而是真真切切的血液！

沒有？那麽，你又如何解釋，地上血流成河的場景？沒有，你又如何解釋，你手上沾滿的鮮血！！

手上的……血？在腦海爆喝聲之下，鳴人顫巍巍的地下手，看到的便是一雙顫抖著的染滿了鮮血的手。顫抖著把手舉到眼前，鐵銹般的腥臭味明明白白的告訴他，這不是紅色的染料，而是真真切切的血液！

外面雷電的轟鳴聲，依舊鍥而不舍的響起，敲打著鼬煩躁的心情，跟鳴人一樣，鼬也無法入睡，只能夠躺在床上稍作歇息。鳴人懵懂而強烈的情感，對鼬來說，也是一種折磨，如若就這麽挑明，自然兩人現在是沒有問題，但是，離開這裏之後呢？又該何去何從？

看著外面越演越烈的大雨，鼬想起了鳴人的粗心大意，睡覺前若沒有下雨，那是絕對不會去關窗子的，而要是睡著了以後再下雨，只要雨水沒有打到他的身上，那麽他很可能就這麽任由著雨下也不知道關窗。

暗嘆口氣，鼬也只能夠翻身起來去看看那個糊塗的人有沒有關好窗子，只是站在門前敲了半天門都沒有人回應，再看了看外面電閃雷鳴的，估計鳴人也聽不到，於是直接擰開了門。

在看到鳴人淋著雨卻依舊沒有醒過來的時候，鼬的心咯噔了一下，一個閃身來到了鳴人的面前，正要伸手把人抱起，鳴人卻猛地睜開雙眼醒了過來。睜得過大的雙眼中溢滿了驚恐，似是看到了什麽恐懼的事情，這樣的情景就跟上次從噩夢中醒過來一樣，只不過這一次，鳴人表現更為劇烈。他看著自己的雙手，然後便抱著頭，嘴裏不斷的重覆著：“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！”

“鳴人！”鼬倒吸一口氣，把鳴人拉入懷中遠離雨水緊緊地抱著，輕柔的說著：“沒事的，只是噩夢而已，沒事的。”

被抱著的鳴人，因為感覺到有人，便像是溺水的人抓 住一塊浮木，牢牢地抓緊鼬的衣服。“我殺了他們我殺了他們我殺了他們！可是我沒有沒有！為什麽不相信我？為什麽？為什麽我會這樣？為什麽？！你告訴我！我身上的是不是血？為什麽會這麽濕？為什麽會這麽紅？為什麽會這麽難聞？！”

“鳴人！你聽著，你沒有殺任何人，你只是在做夢而已，清醒過來！”捧著鳴人的臉，鼬逼 迫他看著自己的眼睛，認真的說。

“不對不對！我殺了他們！我殺了他們！就是用我的這雙手！殺了他們！殺了我的同伴啊！！！”是的，在鳴人的夢裏，那些死掉的人，全部都是裏面那個“鳴人”的同伴！死了那麽多人，天地間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固然是痛苦，然而若是那些死去的人都是自己的同伴，並且是被自己親手殺害的，那麽，對於鳴人來說，便不僅僅是震驚以及惶恐這樣的言語能夠形容的了。對於同伴，鳴人珍惜並且看重，任何一個有事都會帶給他撕心裂肺的痛苦，因而，不管這些夢到底是怎麽回事，只要一想到同伴們慘死於自己手下，便已經足夠鳴人崩潰。

“鳴人！聽我說！”看著鳴人那雙潰散的瞳眸，鼬的眸中現出了三個勾玉，微微轉動緊鎖著鳴人的眼睛。“鳴人，我是鼬，我在這裏，冷靜點，你看到的都只是夢，你並沒有傷害任何人，你的同伴都好好的。但是你如果現在不清醒過來，就會再也看不到他們了，鎮定點，冷靜下來，我會陪著你。”

熟悉冷靜的話語，讓鳴人漸漸的回過神來，眼前的血紅也已經退散，恢覆成黯淡的夜色，只是，在回過神來的第一眼看見的便是血紅的雙眸，瞳孔又是一陣收縮。鼬察覺到鳴人的變化，連忙把寫輪眼退了下去，再把人摟入懷中，他知道，現在的鳴人，一定不希望他看到他這麽軟弱的樣子。“鳴人，沒事了，放心吧。”

“鼬……我夢到，好多人死了，他們都死了，滿地的都是屍體，衣服上……全部都是他們的血，粘粘的……”鳴人抓緊自己的衣服撕扯著，仿佛身上的衣服便是沾滿了鮮血的那件。“他問我，他問我，為什麽殺他們，為什麽殺他們？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！我一開始看到的就是一堆屍體！我怎麽知道啊！可是，為什麽我雙手都是鮮血？為什麽衣服上都染滿了血？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？！”

“鳴人，別想了，那只是夢而已。”鼬更加用力的把人抱緊，仿佛要把他揉進懷裏，又仿佛害怕這樣的失控讓他失去自我。

“這不是夢！我能夠清晰的感覺到，那一切，都是真實的發生過的，但是，到底是誰？到底是哪裏？為什麽我會一直夢到？為什麽？”

鳴人的聲音中帶著絲難以察覺的顫抖，他害怕，有一天，他的雙手真的染滿了同伴的鮮血！面對著這樣的鳴人，鼬也沒法說什麽，只能夠抱著他輕輕撫摸著他的背。

“鼬！”忽然，鳴人伸出手回抱著鼬，把頭深深地埋在他的懷裏，沈悶的聲音從鼬的胸前傳來。“不要死，不要離開我，不要不信我，不要喜歡其他人。”

仿佛是深處靈魂的吶喊，又像是無意識的低沈呢喃，然而無論是哪一樣，都透出鳴人對失去鼬的恐懼。

“……好。”沈默良久，鼬閉上眼微嘆了口氣，這是第一次，鼬給予鳴人一個肯定的諾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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